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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ALOGUE004
Peter Pang彭正雄

Paving the Path for the Diminishing Era with Zine 以書誌為時代鋪疊印記

    Interviewed by Hoi + CharlizeEdited by Micah + Hoi + Joyce + Charlize + HilaryPhotos by Matthew + Alex KN = KONGNERPP = Peter Pang

《新約聖經》講到,十二門徒中最親近耶穌基督的彼得,當年受耶穌托付,為眾門徒建立起首個教會,成為基督徒的護蔭。彼得一生都遭受極大逼迫,雖然他最後因為傳播上帝的真理而殉道,但《新約聖經》就載有他的兩封書信,正寫下了他對他弟兄們的勉勵,因為正如他所說:在世上的眾弟兄,也是經歷這樣的苦難。 《Breakazine》總編輯彭正雄 Peter 有著與彼得相同的名字,也同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經歷逾十年的風雨漂搖,阿彼一直堅持為香港做一份探討不同議題的書誌,寫下香港每一片晌的現實。面對創作與出版自由的時代挑戰,他選擇了換位思考,選擇了捉緊當下時代的脈搏,以突破思維擴闊大家的想像,樹立起挑戰新常態下的創意。同時,他亦不忘自己教徒的身分,致力與青年人互相溝通,互相學習。因為他知道,經歷如火般試煉人的苦難,眾人都需要彼此同心,親愛如弟兄,才能在耶穌基督顯現的時候,更顯榮耀與尊貴。 這一次,我們走進《Breakazine》的基地—突破青年村,跟阿彼談談他做書誌的心路歷程,也聽聽他分享作為教徒的踐行,他是怎樣與青年交流,以及怎樣在新常態的條條框框下,為時代留下一份記錄。

KN 很久沒見,對上一次見面我記得應該還是冬天吧?

PP 對啊。

KN 最近都在忙些甚麼?

PP 最近都是為最新一期的《Breakazine》趕工。

KN 剛剛看過你們最新一期的題目,感覺很不錯。說起來,《Breakazine》每期的製作如此精彩,你們的團隊是如何構思題目?

PP 我想你們都知道,《Breakazine》是一本季刊。好多人或會覺得季刊的間隔時間很長,以為做季刊應該會有許多空餘的時間。但其實整個《Breakazine》雜誌部門中,正常情況下連同我自己也只有三位全職編輯,一位 Marketing 同事,以及兩位 Intern 同事,加上我們以專題形式製作每一期,所以即使有著三個月的時間,也要做好分工,確保分清每一個階段的工作是甚麼。首先,頭一個月是一個策劃期,我們整個團隊會開一些主題會,每位編輯至少要做一個十五分鐘的題目 Presentation,因為我希望每位編輯都有獨立提案的能力,看看自身對社會的關心是怎樣的,例如自己選擇的議題對香港人或者青年人有甚麼 Impact;或是自己真正想問的問題是甚麼,打算如何處理這種題目等等。之後,其他編輯會互相「鋤」對方的 Topic。不過與其說是「鋤」,更多時候是 Build on Elaborate,因為雜誌的最終 Topic 是所有人一齊做,所以我是期望在編寫過程中能透過互「鋤」來找到一個彼此都有興趣的題目。

KN 主題會的重要性的確很重要,我們應該也跟你們差不多,選擇做的主題以及形式等等,都是經過大家的討論後才下決定去做。

PP 對啊,要大家覺得有意思,整件事才可以 Proceed 得到。而當大家決定好題材後,我們就要找一些朋友幫我們「補習」,因為我們的編輯都不會樣樣精通。例如《Breakazine》最近有一期的題材是與體育有關,我們就找來從事體育事業的各界朋友來幫我們。這些人都很專業,他們都會好專精及好明白整個體育行業所發生的事,但我們並不像他們,所以就要找他們幫整個團隊「補習」。與此同時,我們亦要跟設計單位去 Jam,跟他們討論如何處理和表達每次的題材,讓對方去做 Mood Board,之後再由 Art Director 去做一個統整,告訴我們的攝影師如何拍我們需要的照片,然後我們就會做 Storyboard。通常,我們都會期望大約一個月內能夠達成合作共識。一旦達成共識後,就會正式進入第二個製作期,我們就會不斷找人做訪問、寫稿以及約稿等等。到了第三個月,我們就會把稿件交給設計師,炒落鑊去做。

KN 原來製作《Breakazine》的行程是如此緊湊,難怪當初你們會從雙月刊轉做季刊。

PP 其實做一個書誌或者做一個媒體一定要有基本人手,我們現在的情況是很緊迫,所以彼此之間的 Co-work 是很重要的,因為人手已經不多,大家要更緊密,中間的互相補位要做得好足,要隨時準備補位,才能達成目標。

KN 果然在香港做媒體都是這樣的(笑)。這個情況真的是感同身受。不過我反而想知道,《Breakazine》每一期的整個製作過程都那麼緊湊,作為總編輯的你是如何安排每天的時間,有沒有固定的工作 Routine?

PP 我成日都變的(笑),不是很規律。基本上,我一回到突破會先處理編務,同大家交待要做甚麼。晏晝的時間我就要開會、寫稿或者訪問。到了夜晚,有時我會出去行書店,因為我需要定期 Update 不同的資訊,例如去買雜誌,望吓現時環境正在發生甚麼事,還有要給自己一點時間閱讀,而這些時間是需要特意規劃出來。不過我們團隊的工作文化幾鼓勵放假,近來同事都有提醒我,認為我需要放假休息,不過我自己本身就不習慣放假,很多事情都要趕著做。最近我也有花時間在閱讀上,現在在看董啟章那本《香港字:遲到一百五十年的情書》,但我看到大半後就病了,而當我痊癒後,又會想重新 Pick up 返。

KN 所以當你放假或者有空餘時間的時候,你通常都會選擇閱讀,又或者去學習不同的事情?

PP 無錯,但這個位是好難搞的。一來我需要花時間去學習新的東西,但我又同時需要花時間去找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因為如果我不這樣做,我個人就會好快乾,好快筋疲力盡,會感覺到自己就像被工作淹沒一樣。

KN 我也覺得,適時休息,適時工作,這樣才能持續做下去。那除了閱讀之外,你在工餘時間還喜歡做些甚麼事?

PP 我中意周圍行書店,有時我就想去篤魚蛋,或者會去打羽毛球啦,大概一個星期都會打一次。另外同事們都知道我有時喜歡落深水埗逛街,行黃金(黃金電腦商場)啊,到附近周圍看看,他們都知我間中會落去巡視業務(笑)。無辦法,這就是我的興趣所在。不過,有時在工餘時,我也需要照顧一下我的兒子,要看看他做功課的情況,所以無論是工作還是閒遊,也不能夠太晚,所以我的 Schedule 亦不會編到好夜,以免影響早上工作的精神狀態。

KN 說起精神狀態,我剛剛在你們的辦公室逛了一圈,我看見有一個屬於咖啡的角落,也見過有一班突破的同事圍在一齊飲咖啡食早餐。我會很好奇,如果早上精神不足的時候,你會不會飲類似咖啡這類提神飲品的?

PP 我都會飲咖啡的,那個咖啡 Corner 是大家 Pre-work 前稍作休息的空間,我們稱這個休息為「咖啡團契」(笑)。

KN 你們是不是個個都會飲咖啡,所以個個都有份參與這個咖啡團契(笑)?

PP 我們大部分同事都會飲啊,而這個團契通常會在食飯之後開。有些同事會沖咖啡,有些同事則會貢獻咖啡豆,然後大家就會聚在那個咖啡 Corner 飲咖啡。有時一話要來一個咖啡團契時,有興趣或者好眼瞓的同事就會來到這個 Corner 一面沖咖啡,一面傾偈。通常這個團契就不會開好耐,大約二十分鐘左右,但這是一個很重要的 Recharge,加上我們這裡沒有一般辦公室有的 Hierarchy,不同職級的同事都會圍坐在一起然後傾偈。如果當天大家狀態差,我們這個咖啡團契就會在十點左右來一轉,不過正常來說,這團契都是食完飯之後開,也挺不錯的。

KN 即是來自不同部門的同事都會參與?

PP 對啊,我們這裡的工作環境也挺有趣的,例如女同工們會定期做姐妹淘,她們會揀一些已經用不著的衫和袋放在出面的枱上,然後大家就會任意選擇自己想要的物品,大概定期每一季搞一次。而晏晝要食飯的時候,同事也願意幫手去買,當然本身我們是有個代購團,即是你想要甚麼,由傷風藥到鮮芋仙,都會有人幫手買,如果是食厭了 Canteen ,都可以幫手 Call 外賣,可以說這裡是幾平等幾 Casual。實不相瞞,其實連我們的總幹事 Joyce(萬樂人),都在這個團購 Group 中(笑),她想食甚麼都可以講,大家都會幫手買,或者她亦會幫大家買。因此以工作文化來說,突破是幾 OK 的,大家好 Friendly 好 Human。

KN 聽起來你們真的好像大家庭一樣。

PP 是好家庭 Feel 的,大家都好重視整個群體性,機構的運作也不是從上而下,通常是自己處理自己的部分,之後老細們見到有趣就會說:「好囉,玩吓!」,有時重會 Join。五、六年前,當時機構還是比較多人的時候,我們都試過做一些由下而上的 Project,這不是老細說要做的,而是由下邊的同事做串連,而上邊的同事覺得實際操作上沒有甚麼大 Concern 的話,最終都會放手讓大家去做。

KN 這種家庭感或者這種不太拘謹的工作環境,的確很有吸引力。不過除了融洽的工作環境外,我都很想知道,你當初加入《Breakazine》的主要契機是甚麼?

PP 這個很搞笑的。我在大學時本身主修的是政治與行政系,而我一畢業時也不是直接入突破做《Breakazine》。其實我一開始是做兒童雜誌出身,之後那本雜誌愈做愈大的時候,我就離開了,然後去了做報館的校園雜誌。做完校園雜誌又去了做通識雜誌,最後才來到《Breakazine》做編輯。雖然我有做通識書冊的經驗,但《Breakazine》這裡就完全不同,因為做一本書誌是不能夠只寫文章,很多工序都是整個 Team 一起做的。而最初做《Breakazine》的時候,我們是以通識作為核心去做,因為當時 334 新高中課程剛剛開始,我們就發現通識對青年人來說有著正面的影響,可授予他們獨立思考的概念。可惜的是,由香港政府所編寫的課程,自然一定要有 Model Answer。

KN 無錯(笑)。

PP 常常都要學生答很大程度上同意!無錯,我們都明白有時是要有 Model Answer 的,但突破一直做的都是與建構文化、價值觀與人生觀這些東西有關,大部分事工都要處理圍繞住這些關係到生命教育的東西,所以我們會覺得只需要給予大家不同的 Points 和立場,讀者就可以從自己的選擇去理解這件事與你自身的關係,這個就是《Breakazine》初初的做法,即是在通識課程上,再加一種我們對這個課程的看法。但當我們慢慢做了十數期後就發現香港社會變化的速度是快過課程很多,課程中很多範疇都跟不上社會的討論,但對價值觀或者人生觀這些看法的建構並不能只基於課程,也來自於每天我們遇到的事情,以及每天我們在社會上的所見所聞。因此如果我們永遠都縮在這個課程框架之中處理,就會局限了我們自己。

KN 考試讀書或許都需要 Model Answer,但價值觀以及人生觀這些看法是沒有 Model Answer 的。我們身邊的一切,也建構了我們對不同事的觀點與角度。

PP 對啊,所以團隊當時有個諗法,覺得:「唔係喎,要做一啲同個社會貼題少少嘅嘢。」所以《Breakazine》就慢慢開始改變,開始去做一些時效性較長的題材,慢慢形成現有的形象,變成了一本會談論社會文化議題的雜誌、書誌。而整個 Team 都有個轉換,不過當時我還不是總編,那時總編輯是山地(李玉霞),所以當時她就帶住整 Team 人一齊走得更遠,展現更多的社會面向。

KN 說到社會,剛才你說你是讀政治與行政出身,這門學科與社會的確息息相關,不過為何你一開頭選擇了做媒體這條路,而不是從政或都打政府工之類(笑)?

PP 那就跟我畢業時的情況有關,大概是在 2001 年左右,那時候香港的經濟環境好差,還在金融風暴的餘波之中,加上我們讀政治其實是不會有太多的專業工作,如果當中有同學決定去選區議員,對大家來說已經是好大件事。除了做區議員外,當然亦都會有同學入政府打政府工的,即是做入境處、EO(政府行政主任)那些類型,不過大家都不會有一種好統一好 Major 的工作選擇。而我是從一開始就喜歡做 Media,我大學的時候已經有 Join 學生報,已經開始做一些跟社會與校園相關議題的討論,所以當時就已經對做媒體或是做社會議題相關的工作產生興趣。後來,畢業後要去正式工作的時候,我就純粹想嘗試突破自己的處境,再加上當時剛認識了一個做兒童雜誌公司的朋友,他就邀請我,說「不如過來做住先啦」,所以我去了做兒童雜誌。不過我想講的是,做兒童雜誌對於我來說是一個好大的衝擊(笑),這件事真的是非常之難忘!

KN 因為兒童雜誌的工作相對以往校園報來說是比較輕鬆的吧?

PP 其實也不是那麼的容易做。但之後即使我去了做校園雜誌,那邊比較多是做一些新聞及社會議題,嘗試啟發同學對社會的不同面向,但做的難度也不是非常之高。不過再之後我離開了 Media 一年去了做 NGO,但其實都是做青年工作(笑)。

KN 我記得你在 Instagram 也不斷提自己要跟青年學習,跟青年同步,不可以脫節,那你是如何在《Breakazine》的工作上實踐對青年事務的關注?

PP 除了之前講過有關建構價值觀及人生觀的內容主題之外,在《Breakazine》的實踐主要是以青年為主角的 Internship。我們每一期都會邀請兩位 Intern 一起參與我們的製作,最新的 70 期我們更找了五位 Intern。Intern 於我而言是好重要的,我會視之為一個 Service。作為一個青少年機構,我覺得我們要有點東西回饋給青少年。我經常會想,當我說自己是做青年工作的時候就要非常小心,因為好多時講自己做青年工作的人,正正就不是做青年工作的,是已經用了第二個 Stand Point 去處理。

KN 那我想 Internship 對於《Breakazine》的發展來說應該很重要吧?

PP 無錯,Internship 是《Breakazine》近年一個非常重要的部分,我們放了很多心機在這方面。慢慢就發現他們的觀點對我們來說也非常重要,例如他們觀察社會的角度,或者他們某部份的知識是我們未必有的。其實參與 Internship 的人都來自不同背景,之前試過有建築師,也有老師。當他們來做 Intern 的時候,我們不只是單向地教,我們都有向對方學習。我相信他們絕對 Feel 到這件事,因為我們會問他們對《Breakazine》的意見,甚至是請對方教《Breakazine》的全職同事如何去做,有時他們會提出一些我們沒有想過的角度。除了製作書誌上的事情,他們也會教我們一些專業的知識,例如之前本來是老師那位 Intern 懂得投資美股,我們叫他開班教學(笑),他也告訴了我們很多關於教育行業的現況。另外,他們有的 Network 是我們未必有的。上一期有一位女生 Intern,她本來是 KOL,在大學時玩開音樂,是彈 Bass 的。她剛來到的時候,我就發現193(郭嘉駿)和保琦(吳保錡)都有在 IG 上 Follow 她。然後在傾談過程中,她說她認識樂隊 Kolor,更建議不如找他們做訪問。我當然認為可以,就跟她說「你試吓囉」,最後她又真的找到他們做訪問。

KN 果然位位都是臥虎藏龍,那麼在最新的那一期,新來的 Intern 又是如何參與今期的製作?

PP 其實最新一期《Breakazine》的題目是由其中一位 Intern 提議的。他跟我們說今期書想做關於細路仔的主題,因為他覺得在這段疫情期間,細路仔好像在社會上消失了。無論是學校、圖書館或是遊樂場等等不同場所,他們的蹤跡通通都不見了。我們聽到他的提議後,覺得他這個想法好有趣,挺值得再挖深少少。除此之外,我想做今期書誌的另一個原因是平時我們很少會說見不到細路仔或見不到小朋友,因為這個社會對小朋友的注意力和資源是多到不得了。不過當你問返小朋友,他們反而會覺得自己處於一個被忽略和被忽視的狀態,他們好難去參與社會事務。以疫情為例,基本上他們都處於「坐喺度等你哋發落啦」的狀態。我想跟大家分享這個情況,這也是我覺得今期書誌最有趣的部分。

KN 對,的確有這樣的情況。例如疫情之下上學的安排,明明他們才是上學的人,但所有安排和政策都沒有考慮過他們的想法和意見。你們這個切入點挺有趣,那你們又是如何製作這期書的?

PP 這期我們嘗試以一個 Child Friendly 的方向製作,所以就邀請了貓珊(袁明珊)為我們做插畫以及用半繪本的形式做這期書誌。實際做法就是將一個繪本斬開三至四個部份,然後劇情隨著故事發展,穿插在整本書之中。雖然書誌普遍的讀者是成年人,但我希望小朋友或者青年人都能看得懂這一期。另外,今次我們邀請了一班青年人一起討論今期的內容。他們是來自一個叫做「童夢童想」的兒童權利組織,大概是一班中四至中五的學生。可能大家有所不知,其實在聯合國的定義下,他們仍算是兒童。我們諮詢了他們對今期《Breakazine》在做法上或者框架上的看法,然後我們就嘗試因著他們的想法,在書誌內作出調整。其實在社會上,細路仔基本上就是 No Stake,我們就是想透過今期的主題側面描寫這個情況。在現時這個社會,其實有好多人都是 No Stake。No Stake 群體的存在,在社會角度而言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要建立一個人們樂於居住的和諧社會,大家都應該要有 Stake 。

KN 你們這些想法都很有趣,就是當你們以這些議題為主題的時候,同時你們也在過程中實踐你們想表達的理念。因為每位 Intern 的參與程度很高,亦被給予很大的自由,其實正正就代表這些 Intern 在這個團隊裡都是有 Stake 的,他們的意見是有被聆聽的,也代表他們確實是你們的一份子。

PP 對,這件事的趣味在於,我不是為他們搞一個新的 Community ,而是將他們拉進我們本來的 Community 。所以在思考要為 Intern 舉辦什麼活動時,我們才明白到重點不在於為他們幾個人舉辦甚麼 Programme,而是要讓他們一起參與我們日常的活動,這樣他們才會認為自己是整個團隊的一份子。我很高興他們完成整個 Intern 計劃後,跟我們分享時會說好慶幸可以短暫成為這裡的一份子,感受到自己是其中一部分。因為製作上的每一個層面,他們都會參與,當中包括一些機密的討論,我們都會讓他們加入。就如我的同事講了一句使我印象深刻的話:「我哋唔係要做啲 Problem 畀佢哋去 Solve,而係拉佢哋入去我哋嘅 Problem 入面」。

KN 這種想法真的很有啟發性,也看得出你們真的是從青年人的角度出發,思考有關他們的問題,而非只著重單向的教育。這種做法也能讓他們感到被重視,對群體產生歸屬感。彷彿這就如《Breakazine》一向也十分重視與讀者建立起的 Community,也經常會雙向交流,但作為總編輯的你,會否覺得你們創作的取向與讀者的想法相契合?

PP 通常我喜歡的期數都賣得不好(笑)。

KN 居然如此?

PP 其實也不會有不喜歡的期數,因為我和團隊會選擇彼此都感興趣的題目,才著手做每一期書。但通常我們覺得最有趣最有意思的題目,市場未必有興趣想了解,所以都不是賣得很好。如果做一些香港人好關心的題目,譬如移民啊,政治題材啊,這些便會賣得很好。例如《離留誌》(Breakazine 065 離留誌)是近年賣得最好的期數。不過我們的做法不是以市場導向為主,反而是另闢新徑,希望跟大家分享一些新事物。雖然銷量未必好,但我們覺得仍然要去做,所以 Marketing 同事就會好頭痕(笑)。

KN 除了《離留誌》,你都曾經講過《勇氣不滅》(Breakazine 060 勇氣不滅)的銷量也不俗,你認為《Breakazine》近年的整體銷售情況,有沒有因為各種社會事件所帶來的改變而變得更好?

PP 其實反而是跌了一點。我們觀察到現時大家都不太想思考,會想休息吓。所以當我們好長篇大論,以近乎闡述理論的方式,去講一些好複雜的題目,其實對讀者來說是並不容易理解,因此銷量會跌都是無可避免的事。但就如剛才所說,我們不想只做好情緒化的題目,因為《Breakazine》不是一本政治雜誌。

KN 的確,我也曾聽過坊間不少人誤以為《Breakazine》是本政治雜誌。

PP 其實政治題目的比例真的很少,只不過是近年好難避免談及政治,例如以往會做兩性、少數族裔等題目,其中在 2016 年做過一期叫《香港命水》(Breakazine 048 香港命水)。我對這一期的印象十分深刻,當時主編山地就想做關於香港的水,因為對於香港「地」的探索已經有好多人做,但海、河流就不太為人熟知,所以我們就從這個角度做了一期書,探索香港的河流是怎樣流,會流經甚麼地方,出現甚麼變化,以及香港的建設如何引導水的流向等。書中的一大部分是需要實地考察,整個過程都幾難忘,我們分別去了東江水河源及荔枝窩。當時我跟隨香港大學的團隊到訪了東江水河源約一星期,我沒有想過原來河源是這個樣子。當地是一個水庫,大家對水庫的理解通常是西貢萬宜水庫這種類型,但我去到才發現當地的水庫與我的想像有很大差別。一到埗就會見到有船,有渡輪,有人養鴨,甚至有人跳落去游水,亦有人住在水庫旁。那裡有好多村落,村民夏天重會去游水和打魚食。眼見這條河養活了這麼多人,我認為整件事都十分神奇。

KN 游水和打魚?水庫不是很深的嗎?

PP 我們都有問到這個問題,他們就說大約 100 米,我聽到當刻就話「哇好驚」,因為我不懂得游水(笑),所以印象好深刻。而旅途中,我還見到有好多六十年代的建築,因為興建水庫的時候,需要當地居民離開,所以遺留下好多空置的房間,所以會看到由東江水河源到香港中間其實經過了甚麼事情,過程中有甚麼 Concern,這些可能都是香港人沒有諗過的,例如當地人認為香港好好,長期 Keep 住有那麼多水用,多到你要排出大海。

KN 坊間一直都有輿論批評這種做法是十分浪費的。

PP 對啊,因為水資源是有限的,上面搶水搶得好緊要,所以他們都會有個說法是:「雖然香港人有用錢買水,但你們為甚麼需要那麼多水呢?」

KN 然後你們也去了荔枝窩做考察?

PP 對啊,我們看完河源之後,第二站就去了荔枝窩,那次是跟已仙遊的港大吳祖南教授一齊去的,因為他對荔枝窩這個地方好熱心,想重新建立它以前水鄉的面貌,研究如何重現過往的水文系統用作耕田。那是我第一次去荔枝窩,見到當地都算有相對完整地保留舊貌。同時,我們發現荔枝窩七十年代的時候有好多梯田,加上聽村民講其實他們是從來沒有缺過水,即使當年香港有過制水的情況,村內都一切正常,所以說荔枝窩是一個風水寶地。再加上梯田本來就是一個好好的水文系統,因為在沒有電的情況下,要諗如何由上面引水到整個山頭的田地進行灌溉是需要很大的工程,而梯田的出現就解決了這個問題,可說是集合了好多智慧的一個系統。不過,隨著六十至七十年代有九成人去了英國和歐洲,令到個系統 Lost 了。港大的團隊就想找回這個系統,所以這個故仔是好有趣的 —— 我們當時入去住了一晚,與裡面的人傾偈。今年二月我們都有入去裡面玩,去打邊爐,順便探探村民。而現在整個荔枝窩計劃重進行中,非常有趣。

KN 我經常都想像不到現在的香港仍然遺留著梯田這種充滿人文價值的水文系統。

PP 對啊對啊!另一本有較深刻印象的是 2018 年左右做的《睇路》(Breakazine 055 睇路),講香港有人提倡一種非機動方式的出行⋯⋯ 唉,不要用這個字眼(笑)。

KN 出行(笑)。

PP 即是一種非機動的運輸方式,唉⋯⋯唔識點講添,死喇⋯⋯(笑)

KN 移動方式(笑)。

PP 移動方式,哇好奇怪(笑),其實意思即是一齊去踩單車啊,Scooter 啊,行路啊,打破「有車才是最重要」的一種以汽車為本位的城市發展方向。其中一個受訪者是位騎單車的牧師,他每天 Keep 住踩單車返工,而他會在馬路踩單車,但這樣是很大爭議性的事。雖然每個人都有權在馬路踩單車,但好多司機都不喜歡。另外,他又會 Challenge 大家:「你以為揸車就最快咩,喺城市裡面 15 分鐘左右嘅旅程呢,其實單車係唔會輸⋯⋯單車係唔會輸!」所以我們就做了一個實驗,我們一齊踩單車,體驗一次,我們還找了一個青年人跟那位牧師學踩單車,學完之後就跟牧師由黃大仙踩去紅磡,體驗一次他所講的「單車通勤」是怎麼樣的一回事。例如我們在馬路踩單車時遇到有個位好斜,或者有段路好複雜喎,他會告訴大家,其實可以落車推,然後行上行人路,「無人叫你由頭到尾都踩單車」,因為你落車就變返行人。而這種互換的概念就打破了我們的想法,因為在城市裡面,你是可以將變換方法的想法,套用在不同的地方,所以愈來愈多人選擇用單車通勤,例如用單車送貨同送 Deliveroo(笑)。

KN 這種變換方法的想法在近幾年的香港應該幾有用,因為社會情況以及疫情關係,各行各業都有好大的轉變,我們身處的媒體行業亦不例外。面對這種種的變化,你有沒有感到不安?

PP 其實這兩三年好多事情都變了,《Breakazine》原本的報道方式及討論方法已經不合時宜,但創作上我會有另一個看法。最初我都會覺得好迷惘,不知道還有甚麼好講,自己對好多事情又好擔心,所以有一段時間我們請教了好多前輩或做了好耐 Media 的朋友。其中一樣他們告訴我們的是,其實創作很多時都是在很多限制之下,看你能玩到或者變甚麼東西出來。越是處於艱難的時候,越會發覺用不到你原本的方法去做,那就代表你原本的方法已經唔夠 Update,你便要嘗試一些新的方法去打開大家的想像。其實這樣也是給大家的一個練習,一齊去做,一齊摸索。而當讀者看到我們現時去做一些這樣的題目時,我們會希望他們想一想究竟我們是想講甚麼呢。但這個就要看讀者自己有多投入,例如與我們有多少的互動、信任、感應之類,我覺得所謂的創意現在就會是這樣演繹。

KN 創作的確在不同的時空之中,多多少少都會有限制。無論這種限制是源自資源、地域、社會生態或是時代,不少創作都會有著特定時空所規範的表現。

PP 所以當現在回望以前三四年前的《Breakazine》,有時都會覺得「呢啲真係我哋寫㗎」(笑),與現在寫的風格以及內容是完全不同,但你會明白為甚麼不同了,所以你決定繼續做這種創作,我們仍未決定停低,就算現時整個社會的氛圍和環境是這種狀態的時候,你該如何在當中做到最多的事情,仍然可以給讀者一點溝通,一點滋潤,這都是我們經常思考的問題,順便為一個時代留一點記錄,讓大家懂得如何連繫一個時代。假如十年後有人看到現在的《Breakazine》,就會理解到十年前其實大家是這樣思考的,又可以看著我們整個團隊的變遷。

KN 在這個跌宕的年代,很多人都不能夠像你們一樣去適應新常態下的香港,或者嘗試用其他的角度思考如何創作,而是選擇了離開或者勸其他人一同離開。就像你們也做了一期有關移民的《離留誌》(Breakazine 065 離留誌),你又是怎樣去理解選擇了離開的人呢?

PP 我絕對尊重所有人的選擇,因為走與不走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是一個不能回頭的人生階段。就正如上面所講,近幾年所有事情都不斷改變,變化是十分猛烈的,我們以往那一套生活方式已經行不通。一年前我好多朋友都沒有想過要移民,但一年後就已經身處在好遠的地方。另外,當你正處理這些變化的時候,同時也要打開新的世界。現在香港人的世界是闊了很多,對於這個世代的青年人出國生活、工作或是讀書,也完全是一件平常事,是一個常態。這是件好事,大家會在這個過程中看到好多不同的事物,所以對於整個香港人群體來說是一件好事。但好實在地說,有些人決定留低,他們要面對的變化可能更大,而要適應這個新常態的除了選擇留港生活的人,離開的香港人更加需要,因為離開了的人會不理解留港者的思考方式和抉擇。

KN 其實也有不少人說,有些剛移民到外國的港人已經與現在香港的現實脫節了。

PP 對的,例如我先前與朋友一齊開的聊天群組,現時裡面有些朋友都已經不在香港。當大家傾偈時,你會發現他們講的事情是沒有人回應的,即是我觀察到是有點微妙的,期間也有朋友曾對他們說:「你唔明喺呢度嘅人諗緊啲乜㗎喇」。的確,離開了的人是不會明白留港的氛圍,或是留港者的感受是怎樣的,因為可能外面的人接受著另一種文化,香港人現在的處境對於他們來說只變成一種資訊,他們沒法感受到大家的情緒,所以當他們身處外地講出來的時候,就會有一種好微妙的落差。這一種落差如果處理不好的話,就會鬧交,這個位反而對所有香港人來說都是一種挑戰,是我們都必須要面對的事。我想其實留港的人都會問自己,例如離開了的人在外國享受人生,為何自己不能也去那裡享受人生。大家在心理上都面對著不同的張力和差異,每每都會不斷問自己:「你咁樣做又為咗乜嘢呢?」

KN 的確,要不就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般的不瞅不睬,要不就互相攻訐,彼此之間沒有友善的溝通和理解,這是一件作為香港人都應該要想想如何解決的事。

PP 所以中間有一種我覺得很重要的東西,就是 Trust,即是你要相信在大家心底入面,有些價值和文化上的想法分別其實不大,只不過是大家身處的環境相差很遠,但你要相信大家都會嘗試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生活,過好大家的生活。在外面的人會這樣做,在香港的人都要這樣做。不一定要承擔一種好像留港的就要做更多,當然你想做多些就去做,你想照顧好身邊的人,照顧好屋企人,想用心工作的,通通都沒有問題。不要將很大的使命和責任只交付咗在一個人的肩膊上。我覺得我們做人是要有根的價值,因為我們是一個共同體,所以有些人的生活方式、信念和價值是會有共識,例如良善之類,但也是需要討論的。

KN 你想表達的良善是怎樣的?

PP 就如大家所見,《Breakazine》近年做的 Topic 就是你即使處於不同的處境下也好,大家可以如何保持著這一份良善。我們先前跟阿卓(胡卓斌)講想做煮飯的題材,其實他也好 Surprise,一來我們想輕鬆,二來就是覺得照顧好自己是很重要的。你照顧好自己,亦都照顧好別人。我們做講煮飯的那一期時,與其中幾位受訪者食了好幾餐飯,都是對方請的。有一次食飯,餐飯雖然快食完,但飯後我們談了很久,其中一個我很喜歡的專欄作者就這樣說:「無論我哋嘅世界變成點都好,你無得干預嘅就係,我食飯啫,我請啲朋友嚟食飯啫,我理得你出面發生咩事,總之你食過兩碗飯酒過三巡你自己傾偈,係維繫返大家嘅好方法,就係一種照顧。」我們都講笑,講本身那一期的書誌是講煮飯的,但書中一個食譜都無,只有饒雙宜寫的羊腩煲,但我們想表達的是:「點樣好好哋做返個人。」

KN 的確,用不同方法照顧好自己,有時好好吃一頓飯,好好與朋友痛飲一場,就是你所說的「好好地做返個人」。這就讓我想起,同心和體裇彼此,也是基督教的概念。不過我反而想知道,當《Breakazine》是做一些社會議題的書誌,同時間你和一眾突破的同事都是信徒,而之前的社會事件都曾經牽起一些爭議,指教會其實不應參與太多社會議題事務,作為一個教徒,你是如何看待不同教徒的決擇?

PP 老實說,信仰在現時這個階段我認為是挺重要的,當社會有很多不同困難發生的時候,其實你是看不到出路,可能你做盡了都是沒有變化,你還可以怎樣呢?我覺得信仰在這個時候,不只是給人安慰或者令人舒服點,而是給你一個 Hope,即是會有些好的情況一定會在前面,只是你現時未必見到,但你相信那樣東西會在前面,這是給人一種好重要的精神,可以讓大家繼續生活。另一方面,如果你只有信仰但與社會脫節,那你只是一個隱士,其實只需要在山上耕田就可以,這些亦不是我的生活形態,所以如果你對你的信仰是認真的,社會與信仰對你人生的影響,一定會讓你去思考。但如果你問自己應不應該發聲呢?我就會問,你覺得應該怎樣發聲,或者你覺得怎樣才為之發聲。有一段時間大家認為所謂發聲都只有幾種做法,例如寫文啊,遊行啊。但現時的社會狀態變化都已經那麼大,發聲的方法要如何呈現,真的要靠大家去想像。我覺得所謂發聲不只是說些甚麼,是你怎樣去過一種生活,也給人看你是怎樣去生活。這個本身就是一個很重要的踐行,當現在似乎寧靜下來了,你就會多想一點或者多講一點,但其實現在也是你要去做一些事情的時候,是要去踐行你所講的話的時候。

KN 講起只談不做,其實有不少人都不明白要改變這個社會,比起在網上發言幾句,反而切切實實地去實踐,更為有效。

PP 無錯,例如有一位我欣賞的本地藝術家程展緯,他曾經與我們合作了一期書是關注基層打工仔。當時他覺得打工仔無凳坐或者工時很長,他就與幾個朋友偷入工場,看看發生甚麼事。我覺得他那信念是十分重要。當你要追求一個尊重人的社會,尊重民主的社會,生活上實踐你的諗法,實踐你對人的關懷,你現在是可以做到的。我覺得他這一種踐行會感動到很多人,是一件很值得去學習的事。很多人沒有讓大眾知道他正在做甚麼,但其實他一直在踐行。不一定需要做一些好勁的事,但你會知道他做的,正是切切實實地影響他人。

KN 不需要刻意站出來或是說出來,只需要靜靜地去做就可以。

PP 因為只要你做出來,別人還是會見得到。

KN 不過坐在這裡都一段時,有一樣事情我經已在意了很久。我想問一下,為何你檯面那麼乾淨整潔,可以不擺放任何參考書(笑)?

PP 我的參考書全部都收埋了(笑)。我的同事成日笑我「阿彼張檯睇落好似佢成日諗住自己就快走咁,好似就快畀人炒咁(笑)」,因為我喜歡乾淨的工作檯,不同人都有不同做法,例如我隔離的編輯阿桀張檯就是另一種做法。